短视频上火过一个段子，其大意是退休后正是闯荡的时候。演员刘晓庆的精力令人十分艳羡，并且导演张纪中也喊出“70 岁正是拼搏的年龄”。年轻人表面上希望长辈能成为龙一样的人物，实际上是在转移矛盾，他们迅速将这些内容转发到家族群里，深切地劝长辈应该学习学习，也应该努力努力。

然而玩梗会带来一时的快感，很多人后来都感到非常后悔。要知道，当父母开始努力奋进的时候，确实会耗费很多钱财。

在社交媒体中，一方面是父母吐槽“孩子不学习”，另一方面是大量网友在吐槽“爹妈太好学”。像人工智能、直播带货、电商团购等这些方面，老人家什么课都不会落下。他们真正做到了一出门就容易上当，而且每次上当都不一样。这些课程虽然单价比较低，但是禁不住他们学得很杂，他们的退休金基本上都投入进去了。爹妈省吃俭用让自己能够“上学”，这并非是在食用没有质量保障的保健品，所以广大儿女自然也就没有理由去发起行动或进行抗争。

知识付费究竟是在滋养泛兴趣用户，还是在收割低认知群体，一直存在一定的争议，这也使得投诉维权变得较为困难。并且，那些向老年用户售卖课程的机构和网红，大多处于灰色地带，它们已经积累了成熟的起号经验，平台难以对其进行整顿，更不用说将其根除了。

五六年前，互联网课程在年轻人中流行开来。九块九的 python 课程、原画课程、播音课程，年轻人都学了个遍。（《“买课”，当代青年的新迷信》）如今，年轻人的妄念逐渐消失，钱包也渐渐瘪了，而老年人却在茁壮成长。与年轻群体相比，老年人的时间和闲钱都非常可观，他们的各种焦虑心理也比年轻人更严重。之前专门教授中青年财商课的机构，现在都开始转型做老年市场了。

拥抱潮流以及拥抱变化都是好事。然而，所谓活到老就要学到老，那么究竟应该学习些什么呢？又该如何去学习呢？

想赚钱，先上课

年轻人身处充满不确定性的时代，为获取安全感而拼命学习职场、理财、情感等课程。他们有的是为找到通往世俗成功的钥匙，有的是为拥有面对平凡人生的勇气。很多时候，知识的最大价值在于能够解决人们的认知焦虑。

汲汲半生，到了退休的年纪，也难以即刻变得松弛。退休老人仍渴望获得认同感和价值感。硬糖君的老爸退休后，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为“没有正事可做”而苦恼，自嘲是被边缘化、失去生产能力的老废人。正是在这种“脱轨”的恐慌之中，老爹染上了“学习瘾”。

老年人不像年轻人渴望副业那样，他们不爱在擅长的赛道寻求突破。老年人对新知识、新学科有着更强烈的好奇心和求知欲。因为在一个绝大多数人都感觉新鲜的领域里，明显的认知差距尚未形成，所以不会给老年人带来太多压力，还能让他们产生一种依然可以汇入主流的幻想。

因此，AI 课程当下成为老年人的热门选择。他们觉得，人工智能正以极快的速度普及开来，紧跟数字浪潮才不会被淘汰。“这不但只是为了学习，更是为了更好地生活。”有不少相关创作者把 AI 与养老话题紧密相连，通过凸显人工智能的重要性来制造养老方面的恐慌，以此提升老年粉丝的付费意愿。

在一、二线城市，社区会开设一些免费的人工智能课程。有少数老年人可以借此完成基础学习。然而，大部分老年人没有这样的学习机会，于是就可能选择花费钱财去购买网课。我们察觉到，那些人工智能课程并不需要多么专业，只要贴上“简单”“零门槛”等标签，就能够吸引成千上万的老年学生。定价为 9.9 元的课程，其作用只是教导人们去下载、注册以及使用豆包和夸克等产品，即便如此，依然能够获得如潮水般的好评。

比学会使用产品更诱人的，是学会使用产品挣钱、乃至一夜成名。

小红书所披露的数据表明，到 2024 年底时，小红书 60 岁以上的老年月活跃用户数量超过了 3000 万。并且，老年创作者累计发布的笔记数量已经突破了 1 亿。当打开短视频时，我们能够明显感受到老年网友那极为旺盛的表达欲，还有他们成为网红的决心。

网上赚钱的愿景一直刺激着老年人的学习型消费。在低线城市、县城农村，“手机是新农具”的口号深入人心。很多老年人产生了幻觉，他们以为只要购买“一小时学会 AI 绘画，自主接单不用愁”这样的网课，或者购买“直播带货陪跑课程，在家就能月入过万”这样的网课，就有机会足不出户地在网上捞金。

说到底，人工智能和直播带货对于老年群体而言都很新奇。他们在短时间内难以构建起成熟的认知体系，所以付费意愿自然是不断增加的。而赚取那些“想要赚钱的人”的钱，始终都是一桩好买卖。

老年学习，主打精神疗愈

如果把人工智能、直播带货这类生产型学习当作必修课，那么保健、养生、营养学这类生活型学习就是畅销课。后者吸引“金”的能力比前者还要强。

老年消费者一直热爱着保健品，这种热爱未曾消退。只是收割他们的方式发生了改变。好消息在于，经过一轮又一轮的科普之后，他们逐渐养成了能够辨别谣言和虚假内容的能力，不会再轻易被营销号所忽悠。坏消息是，他们随即又冲进了各路“专业”博主的直播间，并且缴纳了昂贵的养生“学习税”。

老年人究竟对直播学习的喜爱程度如何呢？我们先来看看一组数据。腾讯广告发布的《2024 中老年“教育+”增长蓝皮书》表明，九成中老年有兴趣进行学习的人群会选择通过线上来学习网络课程，在这些人群当中，“观看与之对应的短视频或直播介绍”的比例超过了六成。

以前，年轻人能够一眼就辨别出虚假的养生知识，并且站在道德的高位去劝说长辈少买或者别买保健品。然而现在，面向老年人的养生主播已经改变了策略。他们不会输出带有明显漏洞的内容，而是借助新的话术来对旧产品进行包装，通过更隐蔽的方式来收取智商税。

硬糖君有很深的体会。前些日子，我母亲非常热衷于研究驼奶粉，还真诚地向身边的朋友推荐，不停强调“喝完之后能睡得很踏实”“体质明显得到了改善”。按照通常的做法，我会去搜索一些关于驼奶粉的科普知识以及消费者被骗的社会新闻，想要唤醒她仅存的理智。

然而，这一次硬糖君还没出手呢，老妈就先发来几篇专业文献。她还对照着产品营养成分表，逐个去分析功效价值。她说“第一位是生驼粉，这叫真材实料”，又说“配料表相当干净，没什么乱七八糟的”，这些小话术把人唬得一愣一愣的。

坦诚而言，硬糖君现今确实不知这东西是否有用。可以明确的是，新一批保健品带货主播的行为极为有用。他们凭借“蛋白质能提升免疫力”这类宽泛话术，充分激发老年用户的想象力，促使粉丝为产品付款。这算是说错了吗？并没有。然而，摄取蛋白质根本无需花费这些冤枉钱。

硬糖君的老妈在接触驼奶粉时，带货主播建议她学习疗愈、磁场等“科学”养生知识。驼奶粉与音乐疗愈搭配，形成了保健品的配货模式，使消费行为更合理可信。在这个过程中，老年用户越虚心好学，他们的钱包就越容易被掏空。

这些求学之路包含了人情世故。很多保健品带货主播平时注重私域运营，给高价值粉丝提供单独的服务，用流行的话来说，情绪价值被提升到了极致。这在过去老年保健品市场是常被提及的，“你怎么就不如保健品销售员贴心会聊天呢”。然而，扪心自问，谁对亲爸亲妈和客户能有完全一样的态度呢？

老年保健品市场无论如何确实“升级”了。硬糖君观察到，许多深受老年人喜爱追捧的保健品不再只是针对老年人的“老年专供”产品，而是在年轻市场曾经火爆过的产品，像青汁饮料、富硒谷物等。硬糖君的老妈最近大力宣扬的高电位产品，所使用的话术正是那些玄学网红进行磁场疗愈时所用的相同话术，满嘴都是“让身体处于高能量状态”。

不同代际能够以互联网的速度使用同一款产品，这样一来，谁也无需去说服谁了。

填不平的学习坑

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互联网内容呈现出严重“媚青”的现象。并且此前也未曾有专门针对老年用户的知识付费生态。老年人仅仅能够在广场舞、书法、乐器等这些传统兴趣领域中进行选择，他们只能购买一些标准化的热门课程，而他们真正的需求却没有被重视。

如今，有越来越多的教育机构以及知识型创作者开始对这门生意加以重视，并且针对老年用户研发出了相应的付费课程。按理来讲，这应该是一件值得高兴的好事儿，然而，在社交媒体上流传的却为何是广大儿女的吐槽声和控诉声呢？

直接原因肯定是课程性价比低。很多网友反映，爸妈几乎把退休金都用于交学费。然而，他们所购买的绝大多数课程，不仅内容质量差，而且还存在严重的诱导续费现象，真是学海无涯却学费无底。

课程内容质量的判断不存在绝对标准。老年爸妈如果没学好，往往只会反思自身能力方面的问题。而年轻子女要代为追责，其难度是可以想象得到的。另外，最为重要的一点是，那些网课创作者采用了巧妙的定价策略，凭借此策略他们能够在灰色地带长久地立足。

公安系统的朋友告知硬糖君，自去年起，他们接到了诸多关于中老年上网课的纠纷案件。这些纠纷案件中，涉案金额大多在 5000 元以下。对方确实给中老年发送了教材和课程，从专业角度来看，难以将其鉴定为诈骗行为。另外，几十元、几百元的课程，达不到刑事立案的标准，最多只会受到治安管理处罚。

如果广大受害者不能联合并案处理，那么网课的小额付费就很难进行追责。但是，老年用户与网课“导师”之间并非仅仅是消费关系，他们在长期的互动过程中会形成紧密的感情，不容易很快地将其割裂。这是很容易理解的，那些被主播欺骗了感情的大哥、大姐，也不忍心为了钱而与“旧爱”对簿公堂。

老年知识付费生态处于野生野长的状态，这让很多内容平台都有了危机感。内容平台从防止诱导跳转以及开设安全系统等方面着手，尽力给中老年群体搭建起保护墙。它们的初心是好的，然而效果却不太理想。这类机构和创作者的起号速度非常快，即便被平台封禁了无限期，他们在一个月内仍能重新开始，继续获取钱财。

说到底，中青年用户拥有更强烈的安全意识，并且在付费方面也越来越审慎，他们追捧的是薛兆丰、武志红、罗振宇等知识 KOL。而在现在的老年知识付费体系中，没有特别头部的网红代表，多数账号的粉丝只有几千到上万。盘子看起来小，但实际上成本低、风险低，依然能获得不少收益。

保健品也好，学习税也罢，所幸只是伤钱而不伤身。五年前，年轻人不也是在“买课求心安”吗？如今他们都已经安静下来了。看老年人那高涨的学习热情，想必老年学习市场也能够迅速发展进化。倘若真能在学习上取得一些成就，或许我们也能够享受到一些晚年的福分，还能成功地依靠老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