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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 言

1839年，法国人路易·达盖尔发明了银版摄影术，当时，巴黎美术学院的学生们曾恐慌地预言“绘画已死”。如今，面对生成式AI能以秒为单位输出文本、图像、视频的能力，相似的焦虑在知识工作者中以同样的方式蔓延开来。然而历史总在轮回中揭示真理，照相机没有终结绘画艺术，反而催生了印象派、超现实主义和抽象表现主义等新流派，生成式AI的降临实质是又一次创造性生产力的解放运动。

生成式AI技术快速演进，“AI是否会取代人类”的讨论日益频繁。本文尝试用“照相机”这一成熟技术作隐喻，探讨生成式AI在工作成果产出方式上的革新，进一步分析“生成式AI”在人类创造活动中有哪些最不可能被替代的价值，还要分析“人类本身”在人类创造活动中有哪些最不可能被替代的价值。文章提出一种观点，应该从“协同”的角度去重新认识生成式 AI 与人类工作的关系，而不是从“替代”的视角，并且还指出，未来在进行知识产权及创新制度设计的时候，应该更多地去关注人类主体性的保留以及激发。

生成式AI的本质：技术“成像”的能力跃迁

在传统绘画领域，一位画家或者画匠要花费多年时间刻苦练习，才能够基本掌握透视法则以及光影表现，然而照相机被发明出来后，影像记录的门槛降低成了“按下快门”这个瞬间动作。生成式AI与之有着同样的效果，法律文书撰写、代码生成、市场分析等这些原本需要专业训练的工作，现在借助自然语言指令就能完成初稿 。智能手机的AI摄影算法可以自动对曝光参数进行优化，还能修复夜景细节，就像生成式AI能够依据用户给出的主题自动生成结构完整且语法规范的文章框架一样。这种技术民主化进程，其本质是把“技艺”转变为“工具”，使人类能够摆脱重复性劳动的束缚 。

生成式AI正在崛起，它在许多领域都达成了效率革命，这场革命实现了从“人工绘图”到“机器摄影”的转变 。若把“完成一项任务、输出一个成果”的能力当作“成像”，那么人类不借助 AI 工具的方式可类比成传统的“手工绘画”，生成式 AI 则更像“照相机”，它在接收指令后几乎瞬时就能输出可用且高水平的结果，就如同照相机按下快门的瞬间，一幅高清无码图片就能在相机上生成。

这一技术跃迁引发了显著的心理冲击，人类数十年积累的专业技能不再稀缺，经验与方法论也不再稀缺，在AI的“秒级响应”面前是这样，尤其在文案、设计、软件开发等领域，AI所展现出的速度与覆盖度，使得从业者对“被替代”的焦虑日益蔓延。

但是，仅仅凭借输出速度的改变，以及表现形式的改变，就能够推导出“AI取代人类”的结论吗？事实并非这样。

决定价值的，从来不是工具本身

回顾历史，照相机诞生时曾引发类似的争论，那就是摄影会不会让绘画走向终结，然而过去了一百多年，绘画凭借其不可替代的审美价值和思想价值，依旧存在于艺术、教育以及设计等领域，摄影技术改变了图像生成的方式，可是并没有取代人类的表达需求和审美判断。

摄影师面对埃菲尔铁塔举起相机，这瞬间的捕捉动作包含多重选择，仰角拍摄能凸显其刺破云端的壮美，长曝光可呈现流光溢彩的夜韵，黑白滤镜能传递历史的沧桑。这些选择与决策背后，是拍摄者对建筑美学的理解，是对时代精神的把握，是对个体情感的投射。生成式AI的运作机制与之极为相像，输入提示词就如同调节相机参数，模型输出质量直接受使用者知识储备和思维深度的限制。一个只会输入“写篇企业年报”的新手，得到的只会是数据堆砌的平庸文本。而深谙商业逻辑的从业者，通过补充行业趋势、竞争格局、战略重点等结构化指令，就能引导AI生成洞察深刻的分析报告。这恰好证明了爱因斯坦的那个有名的论断 ，那就是 “提出一个问题往往比解决一个问题更重要。”

生成式 AI 能够快速完成任务，然而，决定“任务内容是什么”的并非 AI 本身，而是人类。决定“如何定义完成度”的并非 AI 本身，而是人类。决定“何种表达具有意义”的并非 AI 本身，而是人类。AI 只能执行已有的逻辑、建模过的风格，却没办法自我判断什么是重要的，什么是创新的，更无法提出有远见、有洞察且富于想象的问题。

就如同在知识产权法的语境里，作品的独创性，技术方案的进步性和创造性，常常源自个体的主观思考与洞察，并非由可预测的模式生成。在欧盟法院CJEU的Infopaq案1里明确表明，作品有没有著作权保护，重点在于有没有展现作者的“个人智力创作”（intellectual creation）。虽然这一标准在由AI主导生成的内容里仍存在争议，但是有一个无可争辩的事实，那就是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偏好，有属于自己的想象，有属于自己的洞察，而个人智力成果所体现的不过是一个人与其他人在这一点上的差异之处。

人类不可替代的，是“构图”与“立意”的能力

即便生成式AI的输出能力和水平已经达到了“照相机碾压手绘”这般程度，人类的作用仍然是不可缺少的。就如同照片的优劣，更多是由摄影师的视角、构图、情绪以及立意所决定，而并非相机自身，生成式AI的成果质量同样极其依赖于任务设定的方式、提示词的好坏，还有使用者的引导与鉴别能力。

也就是说，人类不再充当“执行者”的角色，而是转变成了“导演”以及“策展人”，人类具备不可替代的能力，这些能力包含但不限于：

①对问题本质的识别与抽象；

②对特定目标的审美、伦理、法规等多维考量；

③对多种工具和资源的整合与运用；

④对成果“意义”与“价值”的界定、想象与洞察。

这种以人为本的认知能力，体现在技能层面，这种以人为本的判断能力，体现在技能层面，这种以人为本的创造能力，体现在技能层面，它更根植于知识积累，它更根植于思想观念，它更根植于精神境界，它更根植于价值取向。

AI时代更需重申人的主体性

未来，生成式AI会在更多工作流程里充当“加速器”的角色 ，然而其普及并不代表“人被替代” ，而是意味着人类要重新界定自己在创造链条中的位置和作用 。

在法律制度方面，这给专利法、著作权法以及更宽泛的技术伦理框架带来了新的挑战 。比如DABUS案2引发了全球关于AI能不能作为专利发明人主体的激烈争论 ，WIPO在2020年发布了《关于人工智能与知识产权的议题草案》3 ，都试图对AI生成成果的法律地位在全球范围内进行协调 。那么该如何确认AI协助下的创新归属呢 ？怎样保护人类在创新进程里的独特贡献，怎样防止工具主导价值判断致使创造趋向同质化，所有这些问题的关键，依旧要强调“人”的主体地位，AI是照相机，不是摄影师，真正决定作品质量、创新程度与社会价值的，还是那个按下快门的人。虽然AI工具能够普遍提升创作者的水平，但是创作者才是随着水平提升而进步的主体，而不是处于辅助地位的因素 。

结 语

AI的崛起，并非否定人类能力，而是重塑人类角色。就像照相机普及后，大众的视觉表达能力没有被削弱或抹杀，反而得到了提升，生成式AI的普及同样可被看作是一种普惠式赋能。关键在于，我们有没有勇气，有没有智慧，有没有制度准备，去定义AI不能替代的部分，以此为起点，激发人的深度创造力与独特价值，使人类的智力表达不再受限于过往那些需要艰苦训练和长期积累的基础技能，让更多人把更多时间精力放在更上位、更重要、更具统领性的工作上，而非一些细枝末节的基础技能上。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 ，作者：张应刚，36氪经授权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