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冰川松鼠

来源 |蓝血研究（lanxueyanji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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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现代企业管理思想这片浩瀚星空中，华为创始人任正非有着独特的语言风格，具备深刻的战略洞察，他常常借助物理学现象来阐释复杂的管理理念，大家比较熟悉的是，任正非把热力学第二定律（熵定律）引入了管理。

其实，任正非引入管理比“熵”更早的是一个物理概念，即“拉法尔喷管”。它源自空气动力学。这一物理概念被任正非反复提及。它被任正非多维运用。它成为了理解华为战略的一把关键钥匙。它成为了理解华为研发的一把关键钥匙。它成为了理解华为人才的一把关键钥匙。它成为了理解华为文化的一把关键钥匙。它成为了理解华为组织运作逻辑的一把关键钥匙。从1998年至2023年，在跨越四分之一个世纪的讲话和访谈里，拉法尔喷管不只是一个技术名词，还演变成了任正非管理哲学体系里一个核心的、多层次的隐喻符号。剖析任正非怎样运用这一隐喻，能够深入探究华为持续发展背后的驱动力和方法论。

01

拉法尔喷管

从技术原理到管理模型

拉法尔喷管是一个呈不对称沙漏状的管道，它中间收缩，两端扩张。其核心功能是把热压缩气体的热能高效转化为动能，让气体加速至超音速。气体在最窄处也就是喉部达到音速，之后在扩张段进一步加速。

拉法尔喷管的示意图，它能够显示出，流体速度为V，温度是T，压力为P，在通过拉法尔喷管的时候，这些数值会发生变化。

任正非最早在1998年于公开讲话中系统运用这一比喻，那个时候，华为正处于快速发展阶段，也处于对外合作的探索期，他把火箭发动机的原理直接映射到公司的科研方面，还映射到公司的市场拓展上：

火箭发动机的原理涉及拉法尔喷管，气体从前面较大的喇叭口进入，经过压缩后速度达到超音速，接着通过窄口后会极度扩张，依据热力学原理，扩张出去时火焰不会减速，而是加速，这便构成了火箭发射上天的原理。

紧接着，他将这一物理过程对应到华为的运作模式：

我们的科学研究实际也是这样，与学校建立的联合实验室如同喇叭口，从很远的地方就开始进行预研，进行广泛投入，之后由我们对其施加压力来开展项目开发，再借助与用户的联合实验室实现大规模的技术扩张以及销售。

在这里，拉法尔喷管的“喇叭口”象征着一个阶段，这个阶段是开放的，会广泛吸收外部知识与创意，就如同大学合作的早期预研那样，以“撒胡椒面”的方式进行广泛探索。喷管的“收缩段”代表着华为内部的一些行动，即对这些初步想法进行筛选、聚焦和“加压”，并将其转化为具体的研发项目。关键的“扩张段”，对应着与用户紧密结合，把成熟的技术快速推向市场，实现“大规模的技术扩张和销售”，产生巨大的商业推力。这初步勾勒出一个完整价值创造链条，该链条从开放吸纳到聚焦转化，再到快速扩张，强调了系统性、结构化的运作对效率和速度的重要性。

02

力出一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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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到了2013年，面对组织规模日益庞大以及业务呈现多元化带来的挑战，任正非在新年献词里再次运用喷管的意象，不过这一回，重点放在了“窄口”所代表的聚焦力量上，他用水和空气当作例子，指出平凡物质在特定条件下能够爆发出惊人的威力：

大家都清楚水和空气是世界上最为温柔的事物，然而大家也都明白，同样是温柔的事物，火箭却是由空气推动的，火箭燃烧后形成的高速气体，经过一个名为拉法尔喷管的小孔，扩散出来的气流，会产生巨大的推力，像美人般的水，一旦在高压下从一个小孔中喷出，便能够用于切割钢板，由此可见力出一孔，其威力巨大 。

他将此直接关联到华为的成功之道：

华为是平凡的，我们的员工同样是平凡的，剩下我们这十五万个平凡的人，25年来聚焦于一个目标持续奋斗，从未动摇过，就好像是从一个孔中喷出的水，进而产生了如今这般大的成就，这便是力出一孔的威力。

此时的拉法尔喷管，它核心的象征意义在于“孔”，也就是战略焦点。任正非觉得，华为的成功不是源于超凡的个体。而是源于把“平凡的”员工的力量，通过聚焦于核心战略目标，也就是“一个孔”，持续奋斗，就像高压那样，进而产生巨大的合力与冲击力 。他反思过去那种“重共性，而轻个性”的考核，认为其可能会挫伤创造力，不过他更强调在战略层面保持高度一致性和专注度有着极端的重要性。他指出“我们聚焦战略，就是要提高在某一方面的世界竞争力”，而这正是“力出一孔”在企业战略层面的具体体现。拉法尔喷管的窄喉，在这儿成为了战略聚焦、集中资源、力出一孔的象征，是平凡组织创造非凡成就的关键机制。

03

价值观的“挤压”

从无序到有序的加速

2016年，在与公司Fellow举行座谈会时，任正非面对内部有关流程僵化与创新活力的讨论，再次引入拉法尔喷管，此次是用它来阐释规范化在组织发展中的“挤压”作用，流程化在组织发展中的“挤压”作用，以及价值观在组织发展中的“挤压”作用：

我们公司曾是一个混乱的公司 ，要是不走流程化 、高绩效考核的道路 ，如今就会像布朗运动一样 ，每个分子都随意乱动 ，无法形成动力 。我们实现规范化之后 ，管子里的东西会像水流一样 ，经过 “拉法尔喷管 ”的挤压 。

他进一步解释这种“挤压”的意义：

可压缩的流体被压缩，当超过音速后，其扩展的面积会越来越大，速度也会越来越快，这就是火箭的原理…我们采取先规范、后放开的策略。华为公司曾经过一个瓶颈阶段，对大家进行挤压，这体现的就是价值观。挤压完成以后，再放开，此时大家的奔跑速度越来越快，进而推动华为这个“机器”不断前进。

在这里，拉法尔喷管的“收缩段”有了新的意义，它是流程、规范，更是核心价值观的强制对齐。任正非觉得，对于一个从“混乱”发展起来的庞大组织，必须经过一个“挤压”阶段，借助统一的价值观和规范化的流程来限制个体行为的随意性，也就是“布朗运动”，从而形成统一的行动方向 。这个“挤压”过程或许会暂时限制个体的部分自由，不过它是组织从无序迈向有序、积蓄能量的必要环节，能为后续的高速发展奠定基础，这里的高速发展呈现出“扩展的面积越来越大，速度越来越快”的态势。就像气体在喉部达到音速一样，组织在经历价值观和流程的“挤压”后，才能够在正确的方向上实现有序且更快的“奔跑” 。“先规范、后放开”这种辩证法，借助拉法尔喷管的物理模型，得到了形象的阐释。

04

转化与再生

人才与思想的“喷发”

同样是在2016年，任正非于另一篇文章里，把拉法尔喷管的隐喻进行了延伸，延伸到人才培养以及思想创新层面，还描绘出一个动态的转化与再生系统 。

拉法尔管的上面放置着不成熟的土豆，拉法尔管的下面喷涌出灿烂辉煌的思想。

这个比喻形象地把喷管当作一个转化器，输入端是“不成熟的土豆”，它代表着原始的、未经雕琢的人才或想法，经过喷管的加工、筛选、激发，喷管代表华为的平台、机制、挑战，输出端便是“灿烂辉煌的思想”和成熟的人才，他还结合“多梯次”攻坚，把此模型应用于人才梯队的建设：

第一梯队没有时间读书，这个梯队在两三年或者三五年的时间里就会能量耗尽，第二梯队将会有众多优秀人才涌现并递补上去，第二梯队要是重复做前面人做过的事情，那就不能称之为第二梯队了，他能看到前面存在的问题，并解决一些未曾想到的问题 。

拉法尔喷管象征着一种机制，这种机制持续输送人才与思想，对其进行锤炼，实现更新换代。它不仅起到加速作用，更在过程中实现质变。该系统容纳各种输入并将其转化，甚至包括所谓的“歪瓜裂枣”，只要他们“有聪明才智”。“我们对一些准博士、‘歪瓜裂枣’，有聪明才智的人敢于支持”，这体现了喷管入口的包容性。最终的目标是，源源不断地产生创新力量，这种创新力量能够解决“想不到的问题”，以此支撑华为持续“攻进无人区”。

05

边界内的驱动

研发体系的结构化运作

到了2023年，任正非在与刘亚东的对话中，再次系统阐述了华为当前的研发体系哲学，此次阐述以拉法尔喷管为核心，特别提到了基础研究与产品开发的关系，以及兴趣驱动与需求驱动的平衡：

刘院长了解拉法尔喷管吗 我们的研发也是依据这个原理 边界已经确定 只要员工愿意在这个边界范围内发挥作用 其潜能就能够发挥出来 在一定情形下能量也会喷发

他明确了边界的重要性，并将之与拉法尔喷管的结构相联系：

科学范围的边界较为宽泛，这时兴趣在边界拥有自我驱动的空间，大概就是这样一种结构，即“喇叭口”吸收宇宙能量，经过理论研究，成熟的研究成果及人员通过拉法尔喷管在产品端迅速扩张，从而快速完成领先世界的产品。

这里的“喇叭口”再度回归其最初的含义，即广泛吸收外部知识，也就是“宇宙能量”，这对应着华为的基础研究以及与大学的合作。此阶段边界较为宽泛，允许“兴趣驱动”，华为甚至不谋求回报，还表示“前面投入的230多亿元人民币…我们从来不考虑回报” 。然而，一旦理论成熟，便进入了产品开发阶段。此时，就如同进入了拉法尔喷管的扩张段。在这个阶段，必须高度聚焦，还要快速迭代。

理论确定之后，便进入产品阶段，此时就不能像孙悟空那样乱翻筋斗了 ，这个队伍建设的目标是要快速在世界上处于领先地位 ，这便进入了拉法尔喷管的扩张阶段 。

这个阶段所强调的是需求驱动以及效率 ，与此同时 ，这个过程本身也会塑造人 。

首先，人借助这个喇叭口发生了改变，经拉法尔喷管喷射后，人的性格、特点都出现了变化；其次，优秀人才获得了施展才华的平台。

拉法尔喷管成了整个研发生态系统的结构性隐喻，它是一个有边界的系统，是一个分阶段的系统，是一个目标明确的系统。它为前端探索保留了空间，它为前端探索保留了自由度，这种空间与自由度体现在宽广的喇叭口，且允许兴趣驱动。它为后端转化设定了规则，它为后端冲刺设定了速度要求，这种规则与速度要求体现在扩张段的纪律与效率。它连接了基础研究的“远方”与产品领先的“现实”，强调了这个系统对人才具有筛选、塑造和成就的作用。对于大学合作，他提出“名和利，你只能要一样”，这也是结构化思维的体现，即明确各自角色，优化整体效率。

06

结 语

全面审视任正非对拉法尔喷管这一物理模型的多次借鉴与阐述，能够发现其管理思想具备几个核心特质：

他始终把企业看作是一个能量转换与流动的系统，拉法尔喷管给出了一个理想化的结构模型，该模型连接着输入、转化和输出。

“窄口”象征着聚焦，聚焦具有强大的力量。在战略层面，这体现为力出一孔。在价值观层面，表现为挤压对齐。在研发阶段的转换中，聚焦同样重要。这些都是华为获取竞争优势的关键 。

拉法尔喷管的价值不仅体现在关乎结果（速度、推力）上，更在于强调过程中的转化，强调过程中的塑造，强调过程中的能量积蓄，规范化是必要的过程，价值观的“挤压”是必要的过程，人才的锤炼是必要的过程。

辩证的平衡：在开放与聚焦之间，他试图找到动态平衡点。在自由与纪律之间，他试图找到动态平衡点。在探索与应用之间，他试图找到动态平衡点。他是通过拉法尔喷管的不同段落来找到这些动态平衡点的。比如“先规范、后放开”，比如“边界内的兴趣驱动” 。

持续在进化，同一个比喻，在不同时期，针对不同问题，被赋予了演进的内涵，还被赋予了更丰富的内涵，这反映了任正非对华为在不同发展阶段挑战的思考。

拉法尔喷管是一项源自19世纪末的工程发明，在任正非的语言体系里，它被赋予了超越物理意义的管理哲学价值，它不仅是一个精妙的比喻，更是一个独特视角，能让人借此理解华为如何组织庞大资源，如何激发员工潜能，以及如何在全球竞争中持续保持强大冲击力 。借助这个小小的“喷管” ，我们能够看到华为这部复杂机器运转的核心逻辑 ，还能看到其运转的驱动力 。